新型禽流感为何会造成心理紧张？

前两天，天气乍暖还寒，曲玉萍今天穿得有点少，顶着风来到心理实验室后，开始揩清鼻涕。张结海开她玩笑：“你可得当心点，什么时候感冒都行，就是别在这关键时候感冒，万一上地铁挤公交咳嗽几声，还不把别人吓死？”

“张老师，上海常住人口至少有2000万，实际人口远远超过这个数字，迄今为止上海因感染H7N9禽流感死亡数例；而去年上海交通事故导致的死亡就有916人，远远高于现在的禽流感，却未对我们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响，没听说什么人因此害怕出门坐公交，也没听说什么人谈车色变，更没听说什么人坚持销毁已有车辆。可为什么H7N9会给人们带来心理紧张呢？”

这个话题引起了心理实验室研究人员们的兴趣，见大家围拢过来，张结海老师在回答曲玉萍前，先问了大伙一个问题：“假如现在刚刚发布了两条新闻，一条是关于一辆客运大巴翻车造成其中50名乘客死亡，一条是关于一架民航客机失事造成机上50人全部罹难。你们觉得看了新闻后，自己近期出门是会更害怕坐巴士还是更害怕坐飞机呢？”

大多数人的回答一致：更害怕坐飞机。

张老师告诉大家，每天人们都会从周围获取无数信息，包括报纸、电视、杂志、广播、微博、微信、家人、朋友、同事……对于一个熟悉的信息，人的大脑会习以为常，就像古人形容的那样：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而在面临一个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复杂的问题时，人们更多地使用自己的直觉。直觉的力量很强大，它会很快帮我们得到答案、作出决定，但因为它不够理性，所以出错的时候往往更多。

“美国9·11后，由于电视里整天播放飞机失事镜头，令人们直觉认为坐飞机很可怕，即使是长途出行也改选自驾或乘坐长途巴士。事实上许多人并不知道，飞行的安全程度其实是驾车的3倍（每公里）。”张老师说，“现在的情况也很类似，由于H7N9是一种新型流感，大家对它不熟悉，越不熟悉的事物越会令人没有安全感，于是直觉告诉人们它非常可怕会死人，连带着觉得鸡、猪以及禽类都很可怕。至于为什么可怕，能说清楚的就没多少人了；更有意思的是，很多市民连这个新型流感的名称都说不清，只是每天都听媒体在讲，就跟着莫名恐慌。”

心理学家曾做过一个实验，他们请参与调查的被试勾出一对词组中，哪一个更可能是美国常见死亡原因：

1.“糖尿病”还是“谋杀”？

2.“飓风”还是“被闪电劈死”？

3.“交通事故”还是“胃癌”？

4.“被鲨鱼咬死”还是“被飞机上掉下来的零件砸死”？

好了，如果你对大众心理学有兴趣，那么在公布正确答案之前先跟心理研究人员一起学习一个心理概念：易得性直觉（availability heuristic）。

“易得性直觉”是我们在生活里下意识经常使用的一种直觉，它指的是人们不根据客观统计数据，而依据自己是否能在脑子里立刻想出一个例子，从而对某事发生的频率下结论。

在正常情况下，易得性直觉是有效的，因为普通的事件当然要比不寻常事件更容易被记起或者想象出来。但在某些情况下，直觉也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

由于参与调查的被试更容易回忆起媒体每天的头条新闻，比如谋杀、车祸、飓风或者游泳伤害事件，于是他们运用直觉纷纷选择了错误答案。事实上，美国每年死于糖尿病或胃癌的人数是死于谋杀或交通失事的两倍！死于闪电的人数也远远多于飓风。而每年被飞机上掉下的零件砸死的人数是被鲨鱼攻击致死的30倍！

日本海啸造成核电站泄漏，无数人于是对核电恨之入骨，因为在判断核电的好与坏时，他们想到的是“核电站泄漏”完全忘记了它作为一种清洁能源曾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过多少光明和福祉。

同样的，每次发生禽流感，鸡、鸭以及各种健康无辜的鸟类都跟着不遭人待见，避之唯恐不及。平时去做客，主人杀鸡款待你会觉得是一种礼遇，如今你会觉得“他想害死我啊？”为什么？就因为我们的易得性直觉在作怪。

心理研究发现，每次有灾情或者疫情发生，谣言和末世论就更容易被普通大众接受和传播，很多人并不真正关心科学统计数据，而是单凭最近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就做出了情绪化的错误判断，比如：

“上海最近的禽流感厉害么？”“当然！我刚听我表姐说，她同学在闵行上班的那家医院，最近有个人去世了！”

这个对话听起来没有问题，细想大有问题。你看出来了么？

我们在要求信息公开化透明化的同时，想想我们自己的心理调整好了准备好了么？为了避免非理性带来的恐慌和谣言，最好的办法是媒体每天公布疫情新进展以及治疗和研究的新进展，而不是渲染疫情本身，那样只会误导大众心理；要告诉大众关于这种新型流感我们已掌握的是什么、不了解的又是什么，若有大疫我们该如何做，老百姓平时又该注意什么——理性分析才是真正的定心丸。

魔鬼心理实验室主持人

张结海 实验心理学家，在国际、国内权威心理学专业杂志上发表多篇有影响的论文，提出了多个心理学的理论模型。

曲玉萍 大学实验心理学专业讲师，法国政府青年社会学精英学者，CNRS国家科研中心客座研究员。

作者：曲玉萍;张结海

来源：新民晚报